Dear:
前些天有人向我談起了死亡與孤獨。
那時夜晚寧靜、燭光溫暖,少女們因為談話之冗長乏味及缺乏主題的渾沌感而半躺在沙發上昏昏欲睡。我的心緒也同樣紊亂,為了不知該就死亡與孤獨誠實說出我所理解的,亦或是對方想聽的,甚或就此終止這場談話而焦躁不安。而那些不知所云的話語竟仍然在繼續,彷彿無止無盡。忽然間,我想起了妳。
那是在沙灘上嗎?我記得,妳脫了鞋,走在一波波去而復返的潮浪之間,不時回過頭來笑著。妳說,好久沒有來海邊了,真是開心。
妳想必還說了些別的,但我站得太遠(或者該說妳走得太遠?),隔著去而復返的潮浪,沒能聽清。而我記得在逐漸轉涼的風中,在黃昏漸弱的光線裡,聽不清妳說的話,讓我覺得有些孤寂。
孤獨與死亡。
我們甚至不曾好好道別。那個時候,台北好像還沒有公車專用道吧。我們並肩走了一段路,陰鬱的天空下落著雨,坑坑洞洞的路面迅速佈滿了大大小小的水窪,變得窒礙難行。我不確定自己有沒有為此暗暗地高興,妳搭車的站牌還有一段距離;還有一些時間,在這最後的時間裡,什麼都有可能發生。但當然,什麼也都有可能不會發生。於是我就只是陪著妳等車,輕輕說了聲再見,看著妳上車,再目送那公車遠去。
我收了傘,忽然想要淋一點雨。我背出一些朗朗上口的句子: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發覺詩人其實是想告訴我們,斷魂原是那麼容易的事。
死亡與孤獨。
也可能我只是以為自己想起了妳。
因為,就像〈信中最後一段〉說的:為了猝遇一些復活的記憶/我趴在閣樓裡/什麼也不想,因為/快想到妳時,就/裹足不前。妳該懂得想到妳並不容易,對我來講。也許是因為我同樣已經死過,也許是孤獨得太久;也許是我始終活得很好,而且總是有太多的人陪伴著我。說真的,不常想到妳的事實並沒有特別令我困擾。那真正擾人的,也同樣正如〈信中最後一段〉接著所說:
陽光踏裂屋瓦
我不該草草翻過
這時日的典籍
不該寫衰颯的詩句
有些更被期待的正在等待
但我別過頭去
我的心空曠得容不下別的東西。
事情總是不太如意…
「不太如意」,多麼輕描淡寫啊!好像那一次在沙灘上,其實根本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差別,無論最後我試圖或不曾向妳走近,是否在星空下吻過妳。我猜想,說到底,我並沒有真的那樣容易釋懷,只是記憶的每一處角落,都影影綽綽地點綴著空白。而當這些空白開始擴大、渲染,我能夠做的其實並不多。我能做的,不外就如同當人們把照片從相簿裡取走,空下來的位置從此便取得了一種意義,「某張照片原本放在那裡」,諸如此類的。而妳知道嗎?他們後來發明了一種相機,照片可以直接儲存在那裡頭,再也不用擔心會遺失了。
但這些漫長的傾訴和悄然無聲的回應。
死亡與孤寂。
留言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