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奮鬥

開始討論前，請先看一下這篇衛報的評論：
http://www.theguardian.com/commentisfree/2014/nov/11/interstellar-insane-fantasy-abandoning-earth-political-defeatism?CMP=fb_gu

實際上，這是一個非常之複雜詭異、難以用三言兩語講清楚的問題，就跟那個見鬼的「東方主義」一樣。
但讓我試著用最短的篇幅講完，因為天氣好差我啥都不想寫。總之呢，問題在於：
「離開地球」這件事情，並不如本文作者所言的這麼單純。根據作者的理解，離開地球意味著對科學技術的樂觀以及政治上的放棄治療。可是，讓我們考慮一下相反的選項：留下。
「留在地球上」會是什麼意思呢？首先，在科學技術上，留下意味著我們相信一件事：人類絕對、保證有辦法解決地球上出現的這些生態、氣候、環境問題。這樣樂不樂觀呢？我覺得這樣想同樣對我們的科學技術進展超樂觀的。在我看來，持有這一類立場的人通常有一個超級天真的想法，就是相信只要我們從現在開始回到過去，過著像古代日本農民那樣順天應人、知足常樂的生活，我們的地球就會自動回復到友善模式，讓人類在此繼續繁衍茁壯下去。但有點歷史知識的人都知道事情絕非如此。我們毫無疑問地活在人類史上地球最適於人居的時代，否則的話你告訴我這幾十億人都是打哪兒來的？準此，要讓地球恢復友善模式，靠的絕對不會是老子小國寡民那一套，而絕對需要我們在科學與技術上不斷出現新的、巨大的突破與進展，像我們之前所已經做到的那樣。因此，留下同樣意味著一種對科學技術樂觀的態度，只不過方向不大一樣罷了。
其次，在政治上，留下是不是一種放棄治療呢？某種意義上，的確是的。這一點在電影裡說得很清楚：NASA的老頭講了：他們被縮編到只剩下荒煙漫草間的一個小基地，預算被刪到在研究不足的情況下硬是送太空人上太空送死，說到底，不過是因為他們不願意空投炸彈去炸別人罷了。而這，就是政治，是意識形態的角力，其結果是大幅縮限了科學研究的可能性。除此之外，我們同樣可以想像：如果太空探索的成果是正面的、移居新的殖民地勢必同樣要求我們發揮巨大的政治想像力，去安排在這前所未見的人類處境裡，該如何分配權利與權力、如何安排權力的運作。這會是某種新的政治發展形式；而如果堅持不顧一切地留下，我們連這樣的機會都不會有了。
於是，我們發現，很弔詭地，無論是「離開地球」或者是「留在地球上」，原則上，你都可以將之一面倒地理解為對科學與技術樂觀，以及政治上的放棄。而展開這樣的理解方式的意義在哪裡呢？在於顯示，以同樣的方法，我們當然也絕對可以對這兩者都做出與上述相反的詮釋：換言之，無論選彼或者此，這個選擇一定也都蘊含了某些對科學技術的悲觀，與政治上的積極進取。

所以，結果還是講了很多，我到底要表達什麼？我要表達的是：因此，「離開地球」並不是這麼簡單的一件事，不能被一刀畫開，區分成看似毫無關聯的「政治」與「科學」兩個面向，然後宣稱其對一者樂觀、對另一者悲觀。因為與本文作者的論點預設的不同，政治與科學始終都是糾纏在一起的，也就是說，特定的科學技術發展勢必與特定的政治思維相協調，反之亦然。那個相協調的整體有一個名字，一般我們稱之為「歷史」。於是，在這個意義上，《星際效應》追問的乃是一個關於人類歷史該當何去何從的大哉問。
而問題一旦大到這個地步，哲學再不出場就太說不過去了。我相信，一定會有非常多的台灣或國外影迷看完這部電影之後汲汲於討論其中的科學理論、人際關係甚至像本文作者一般，著眼於其中的政治意涵。但我更加好奇的是，看了這部電影的哲學家們，從哲學的層次檢視這個作品之後，會看見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