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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青少年時代開始,拉康就開始閱讀斯賓諾莎的《倫理學》。他將這部作品的提綱掛在臥室的牆上,並在上面標示出箭頭,以體現斯賓諾莎所設想的幾何架構。斯賓諾莎通過歐氏幾何的形式建立自己的思想體系,他將“善”和“理性”等同起來,而社會性自我則是認識的障礙。在斯賓諾莎看來,唯一有用的事物就是能夠提升我們的欲望和思想能力的事物,這些事物同時帶給我們幸福感;悲傷是惡,而愉悅只存在於認識的進步中。拉康稍後說悲傷是道德上的懦弱,聯接著人類基本的激情之一,“無知”的激情。 -- 納塔莉•沙鷗,《欲望倫理:拉康思想引論》

讀完這一段文字之後,我也覺得充滿了激情,加上最近飄髮哥不斷慫恿我註冊Facebook帳號,因此我決定要仿效Facebook的作法,上自己的部落格來怒發一文。
為什麼這麼激情咧?
因為我早就知道事情會是這樣了!臭拉岡!難得要死,都已經讀了一年多快兩年了,打開好不容易才買到的The Ethics of Psychoanalysis還是無以為繼,更別說Écrits裡沒有一篇文章看得懂的。最心虛的事情是,精神分析根本就是一種治療方法,而對於一種治療方法,我們當然可以問:誰需要治療?如何治療?治療要達成的目的是甚麼?難堪的是,我號稱持續研究精神分析不輟,但遇到拉岡,任何一個外行人只要把上述三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問題拿來一問,我就沒轍了。也就是:
(1) 謎之音:拉岡精神分析要治療的對象是誰?
我:精神病、變態和精神官能症者,而精神官能症者又分為兩類,歇斯底里者和強迫症者,換言之,女人和男人。
謎之音:你術語好多喔。這樣真的有打算要讓一般人聽懂你說的話嗎?請解釋一下甚麼是精神病、變態、強迫症和歇斯底里。「男人」和「女人」就免了,我想我知道那是甚麼意思。
我:欸,好。那麼,讓我從頭說起。拉岡的精神分析對病患主要是按照主體的結構來區分的,而這個主體的結構,又是取決於主體與大寫他者的關係。根據與大寫他者關係的不同,決定了主體面對大寫他者時不同的位置,在這些位置上回應大寫他者的方式導致患者成為精神病、變態、強迫症或歇斯底里…
謎之音:你根本就只是不斷地在推砌術語而已,我不想聽了。
(2) 謎之音:拉岡精神分析的治療方法是怎樣的呢?
我:其實跟佛洛伊德沒甚麼兩樣,主要就是談話而已。
謎之音:那為什麼要叫拉岡的精神分析?為什麼不是佛洛伊德精神分析的拉岡學派?
我:因為拉岡的確對於精神分析做出了原創性的貢獻,即使是在方法的領域,所以有必要將拉岡的精神分析獨立出來看待。
謎之音:那方法上拉岡有甚麼樣的原創性貢獻?
我:他主張一種很特殊的談話方式。
謎之音:如何特殊?
我:他主張分析師必須像鏡子一樣地反映被分析者的潛意識,而不能在談話的過程中顯示出任何有關分析師本人的訊息。
謎之音:甚麼叫做「像鏡子一樣地反映被分析者的潛意識」?
我:就是分析師不能夠透露自身的欲望,分析師唯一的欲望就是讓分析繼續進行下去。因為,如果分析師讓被分析者察覺了分析師的欲望或自我,那麼,分析就會變成鏡像的對決,也就是,只停留在拉岡所謂想像界的層次,而永遠無法達成分析的目標。
謎之音:你在講神馬?
(3) 謎之音:拉岡到底想幹嘛?我是說,他到底想把病人變成怎樣?
我:拉岡精神分析的目標,就是「踰越幻想」,也就是,讓患者重新將在基本幻想中起作用的那個最重要的能指據為己有。一旦做到這一點,患者就自由了,用通常的話來說,也就是痊癒了。
謎之音:你還是快回火星吧,也許回去之後你就會痊癒了。

經過以上賣力演出,相信大家都能夠體會到我的困境:問題並不是我究竟懂不懂或懂了多少,而是拉岡實在是太難、那些基本觀念對大部分人來說實在是太陌生,以至於我根本就找不到讓別人進入這個領域的方法。偏偏,我又總是感覺到,在這些艱難的術語或概念背後,明明就有一個極端美麗又深刻無比的洞見躲在這個理論的核心,而這個核心,將強而有力到足以幫助所有人脫離一切讓人們深陷其中無法自拔的偏見和愚昧(沒錯!我就是那種過了三十歲還相信哲學能夠讓人生活得更好的人,這有甚麼了不起的,蘇格拉底到死都還同樣相信這件事),我超想把它挖出來,變成白話文,傳達給所有現在正在及將來有可能會受苦受難的靈魂。畢竟,一旦弄清楚那究竟是甚麼意思之後,誰敢說自己沒有精神官能症?
而拉岡為什麼這麼難?
很簡單,因為他的底牌是史賓諾莎,哲學史上瘋得最厲害的男人。我之前就猜是這樣,我果然沒猜錯,因為現在有個法國妹來幫我背書了。
納塔莉•沙鷗,巴黎精神分析家,佛洛伊德事業學派(ECF)成員,精神分析世界協會(AMP)成員。曾執教於多所大學:巴黎第十三大學教授數學,巴黎第八大學和雷恩第二大學教授精神分析理論。著有《無限與無意識:對喬治•康托的研究文集》、《拉康和數學》參與編著《數學中的實在》叢書,該叢書全面討論數學與精神分析的關係。
這樣,大家可以了解我的心情嗎?這就像我當年讀完《屈辱》之後說:這個傢伙哪天一定會得諾貝爾獎,結果,柯慈居然真的得獎了一樣。
所以,請大家相信我好嗎?如果我說拉岡精神分析最主要的哲學來源是史賓諾莎,那絕對不是因為碰巧我同時在讀這兩個人而已;相反,我之所以同時在讀這兩個人,就是因為他們本來就有一腿。因此,同樣的道理,如果我說康德的審美判斷的最高表現是性經驗,我也絕對不是要唬爛或者想拿這個學說去把妹;我這樣說,是因為那是真的!
謎之音:可是我從來就沒有懷疑過你的學術訓練所訓練出來的直覺呀!如果你說拉岡的底牌是史賓諾莎,那一定就是了。問題是,我沒有讀過那麼多書,對拉岡跟史賓諾莎都一無所知,你這樣講,我也不知道那究竟是甚麼意思。
然後說到這個就傷感情了,這是我第二個充滿激情的原因。我也清楚,光頭、拉岡、史賓諾莎,雖然完全無法相提並論,不過這三個人都有一個共同的敵人,這個敵人叫做「無知」。可是,就算我方陣營卡司堅強、高手如雲,這場戰爭還是從來就沒有打贏過,因為無知是無敵的,只有「沒有人」能擊敗它。
否則為什麼我的討論課可以上到只來四個學生?上到連飄髮哥都看不下去,準備來我的課堂主持公道了?
無知是無敵的,因為它巧妙地利用了以下反詮釋學循環:你有病,面對知識的時候充滿了各式各樣的阻抗,所以你無法好好追求知識;你無法好好追求知識,所以你無知;你無知,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甚麼事,所以你的病永遠好不了;你有病,所以你無法追求知識。
而我甚至無法告訴別人阻抗是甚麼意思,因為連對於「阻抗」這個精神分析的概念,人們都充滿了阻抗--以前我就說過,精神分析是很難讀的,因為這是有史以來唯一的一門學科,在這門學科裡,連你不想讀它的理由都被它理論化了。它知道,在還沒有認識你以前就知道,你會找一堆理由,宣稱自己要演戲、談戀愛、「體驗人生」,像個死大學生一樣,躲它躲得遠遠的--那我就算懂得再多、思考得再多,又有甚麼用呢?更進一步,就算遇到了真心想學的人,還有下一個難關。這個難關就是:說穿了,其實我也根本就不敢教、沒辦法教這些東西。
馬的你們這些人連炮都沒有打過是要怎麼讀拉岡啦?好,就算拉岡不在我們的授課範圍裡,馬的你們這些人連好好打一炮都辦不到是要怎麼讀史賓諾莎啦!「唯一有用的事物就是能夠提升我們的欲望和思想能力的事物」、「悲傷是惡」,這種句子要怎麼解釋給那些不知道從甚麼工廠裡量產出來的殭屍、機器人、後現代臉書怪物聽?這些傢伙從來不作夢、不敢反抗、沒有好惡、缺乏性格,只要離開那無聊至極的日常生活三公尺遠,就支支吾吾地連話都講不清楚。而沒離開日常生活的時候,也只會每天按讚,人云亦云,把全世界最流行、最多人相信的事情當成是自己的見解,還好意思大言不慚地到處宣傳那一套;或者,就算不宣傳,也是緊緊地抓著這些莫名其妙,由群眾這種腦殘的最大公因數發展出來的想法,兩眼一閉,假裝甚麼都沒有看到,每天繼續如常吃喝拉撒睡,然後過得痛不欲生,要嘛整死自己、要嘛去整別人。
要怎麼跟你說從來沒有真正地讀過一本書、你爸媽說的都是錯的、整個大學以前的教育不外是一個幌子、身邊的人的想法都有問題、沒有「小確幸」這種東西、你以為是友情的東西不外乎是症狀、你以為是愛情的東西甚至連症狀都算不上而只是比你更聰明的人使用的修辭、原生家庭是牢籠和枷鎖而不是避風港、工作是你用來自我實現的工具而不是不做就會餓死的必要之惡?
要怎麼跟你說你不是清教徒、不是美國人、不是日本人、不是韓國人? 要怎麼跟你說所以循規蹈矩、對成功上癮、裝可愛、撒嬌都並不適合你?要怎麼跟你說《海角七號》是一部虛偽至極的電影不是因為演員音樂或芭樂的劇情而是因為這部片媚俗到假裝外省人從來沒有來過這個島?要怎麼跟你說有多少類似的謊言充斥在我們周遭?要怎麼跟你說北京大學哲學系請沙鷗女士去開了一系列的拉岡精神分析講座而在台灣大學哲學系如果你想用精神分析當主題寫論文所有人都會把你當成瘋子?要怎麼跟你說你就是這些謊言的產物?
要怎麼教你哲學,而不先讓你看見身為謊言的產物你有多軟弱、貧乏、醜陋?
謎之音:光頭助教,你好兇喔。我真的有這麼糟糕,讓你這麼生氣嗎?

有沒有人看過《人間師格》?覺得Henry在生氣的人舉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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